颇是英俊硬朗的练子宁踏步而前,站在了镇国公府外勒功石碑之前,目光盯着上面刻下的文字,忍不住吟道:“一朝春雨洗碑明,千帆旌旗踏波平。矢志忘死八万里,盛世方自归营定!”
黄子澄暼了一眼练子宁,抬手抓了抓短小的胡须,目光投向石碑:“盛世方自归营定不太好,让我说,应该是矢志忘死八万里,土豆番薯万家盈。”
练子宁背过一只手:“现在土豆、番薯还没进入千家万户,盈仓的日子还远。”
黄子澄淡然一笑:“你难道没听说,广东丰收的土豆已运到了金陵、山东、河南、北平等地,在船上便已经催芽,到了金陵还没几日便开始了耕种。如此高产之物一年两茬,盈仓可期。”
练子宁想了想也是,转而道:“我们是不是该去一趟格物学院,这次春闱可不同往年,传闻礼部不再单独负责命题,而是由礼部、格物学院、国子学抽调人员,共同出题。”
黄子澄听到这话,神情有些黯然:“科举改制,将杂学引入至科举之内,这种行径与古法相去甚远,长期以往,真正的儒士官员将越来越少,钻营杂学,不通四书五经的官员将越来越多。”
“没有四书五经,没有儒家仁爱之心,选拔出来的官员又能为朝廷做些什么?为官者,当以仁、德、孝、忠为准,杂学里可没融入这些。镇国公什么都好,偏偏在教育这一块上,偏颇了。”
练子宁虽然没应和,却很赞同黄子澄的话。
其实,这一届读书人大部分都不会喜欢顾正臣,甚至是憎恶的居多。
原因很简单,就以黄子澄为例,他小时候跟着欧阳贞学习《易经》,后来在大儒周与身边学习《尚书》,之后又师从梁寅学习《春秋》,文章才气俱佳,若是按照往年科举,黄子澄这种人物可以外列三甲。
可突然科举改制,四书五经的学问不再是取士的唯一标准,开始考综合学问了。这就打了许多儒士一个措手不及,为了入仕,不得不放下四书五经,苦熬杂学,记不住了想骂人,看不明白了也想骂人,再想想传统科举取士的好,内心难免抵触。
这抵触的多了,就容易画圈圈念某个人的名字。
科举改制不得儒士人心,这是现实,只是朝廷力推,要么主动顺应,求一个金榜题名,要么故步自封,名落孙山。
没得选。
格物学院,图书馆。
一排排的木架子之上,摆满了图书,书架外侧还挂着木牌,牌上写着经、史、子、集、兵、农、商等字,以方便查阅。
光滑的混凝土地面,明亮的大窗,屋顶之上还挂着大的玻璃油灯。
这里,夜间同样灯火通明。
“沈兄,在这里。”
谢昀压低声音,招呼着。
沈砚之走至谢昀身旁,谢昀将一本书递了过去:“那,《蒸汽机概述》。咱们在大同遇到的那位张不二,便让咱们在科举之前看看蒸汽机、兵、农学问。你先看这本,我去找下农学,若是有土豆、番薯的介绍,再好不过。”
沈砚之接过书,展开看去,凝眸道:“梅殷抄本?”
这书并非雕版印刷,而是手抄本,展开看去,字迹工整,不见涂鸦贴改,可见其认真。
梅殷,这不是驸马都尉吗?
沈砚之看向书架,拿起另外几本《蒸汽机概述》看去,见有秦冶抄本,丁山鲁抄本,还有一本,竟是宁国抄本。仔细对比,每一本书《蒸汽机概述》内容大致相同,不同的是每个抄本里的旁注数量,以宁国抄本旁注为最多。
找了下,沈砚之还发现了《蒸汽机概述》的雕版书。
雕版与手抄本并存,这让沈砚之很不理解,眼见一个格物学院的弟子走来,沈砚之便询问道:“这位兄台,敢问这图书馆中,既有雕版,为何还会有抄本?”
雕版之后,想印多少就印多少,版不好雕,印少了也不合适,索性印个一两百本,摆明了不是挺好,干嘛还费人力去写抄本?
格物学院的弟子很有礼貌,回道:“你有所不知,每一年寒暑假,格物学院所留课业并不多,但会发放下一学期的课业书籍,想自己抄一份,就自己抄一份,不想抄也没谁追问。”
“手抄本写得好的,且课业优秀的,先生便会遴选两份手抄本,永久收藏在图书馆里,以示嘉奖鼓励。你看不看商学院的书,看的话,可以去看看一个叫张游至的手抄本。”
“敢问兄台是?”
“在下张游至。”
沈砚之哦了声,拿过宁国抄:“听说宁国公主在蒸汽机上造诣颇深,便看她的了。张兄可参加今年春闱?”
张游至摇了摇头:“我不急,再等几年